第八幕 混血种时代(3/3)
“那东西和钻石一样坚硬?”路明非吃了一惊,“卵?”
“是的,那是一枚龙类的卵,我们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卵安置在那样神奇的地方,你得明白那是地下几百米的深处,上面都是坚硬的岩层,沉积了几亿年,裂缝都很少,就算是龙类的爪子或者任何炼金工具也别想挖出通路来。当时龙类确实能做到,因此想找到它们的沉睡之地太难了。但我们知道他们何时苏醒,因为每个龙王的苏醒之日都被预言过,在古老的炼金术书籍中。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预言的,怎么预言的,当时每个预言都应验了,因此才有了我们在三峡的探险。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等等等等,龙王是只有将死的时候才会结茧(蚕虫?)的对吧?如果龙王不是,那么他的结茧时间就会往后拖,他们又能活很久,自然苏醒的时候也往后拖很久。但是古籍里预言了全部的苏醒时间……换句话说,预言的人不但能预言龙王的苏醒,也能预言龙王的死?”路明非咽了口口水,“一切……都被预言了?”
“对,龙族的预言,是对毁灭的预言,也是对一切的预言。因为在龙族的世界观里,一切都将归于毁灭。北欧神话是受龙族文化影响最深的神话,斯坎德纳维亚半岛上的古日耳曼人跟其他任何民族都不同,他们在神话中描述的不是佛教的‘轮回’,也不是基督教的‘天堂’,也不是中国道教的‘解脱’,他们描述的是‘死亡’。诸神之黄昏是覆灭之日,连神都不能幸存,阿萨神族的主神奥丁早就知道这件事,因此他兴建‘英灵殿’,命令女武神瓦尔基丽把所有勇敢武士的灵魂都引到那里,他们日复一日地训练武技、饮酒、互相搏斗、死而复生,预备在末日的时候抗衡来袭的死敌。但即使这样也无法改变结果,神话中清晰地记载着诸神的结局,谁会被谁杀死,奥丁自己也不例外。北欧神话的发展是单向的,不会周而复始,也没有支线,更不会穿越,就像是命运三女神织机上纺出的丝线,笔直向前,一路通向……死亡!这就是龙族的世界观,每个龙王都已经预知自己的结局,但是他们依然不断地茧化和苏醒,试图反抗。”
“那结局是……人类把龙族灭掉咯?”路明非对宿命论这东西觉得很不可理解,如果知道命运之书什么的上面写着“龙族****光”,那还奋斗个屁努力个屁啊,命运它最大,大家就聊天打屁游手好闲,等着命运一刀砍下龙头就是咯。
“不,结局既不是人类灭掉龙族,也不是龙族的复兴,”昂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根据古文字专家们解读出来的结果,结局是没有结局。”
路明非一愣,“这什么文字游戏?”
“结局是人了和龙族都不能幸存过那个历史的终点,也就是玛雅人预言过的2012年,第五个太阳纪的结束。在玛雅历书中,前四个太阳纪都有发达的文明,当时都以毁灭结尾,马克拉特堤利毁于洪水,伊尔克特尔毁于风蛇,奎雅维洛毁于火雨,而宗德里里克毁于地变,当时每一次灾变都有之前文明的遗留,于是有了新的太阳纪。但是……没有第六个了,当第五个太阳纪过去后,什么都没有了,是零,是空,是一切的毁灭。”
路明非觉得一股冷气儿顺着自己的背窜上后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等会儿等会儿,这前面的四次毁灭……洪水、风蛇、火雨……地变……”
“是的,地水风火,他们的代表是龙族王座上的四大君主。前四次的毁灭,是由四位君主分别造成的,第五次则没人知道。”
“黑……王?”
“或者白王,也许是四大君主一起,所以很巧合地,他们将在未来的几年里集中苏醒,你是2009年入学,如果我们不能解决掉这次灾难,我觉得你是领不到毕业证了。”
“妈呀!好恐怖!问题是这些原始人说的话能信么?玛雅人这么牛怎么就被灭掉了呢?谁干掉他们?拿洋枪洋炮的西班牙人?”
“古玛雅文明没能撑那么久,大概公元八世纪它就衰落了,随着国家的零散,祭祀们纷纷失去传承,没等到西班牙人来他们就已经把古代历法和关于神秘主义的知识都丢光了。如今世界上还有很多现代玛雅人,他们多半居住在中美洲,和你一样穿nike的板鞋喝coca-cola,有工作的时候开ford皮卡没工作的时候领失业救济,别试图和他们讨论失落的文明。”昂热摊摊手,“但这不代表古玛雅人的预言不可靠,因为可以说,历史上所有的预言书,都不是人类写下的……而是龙类,人类只是预言书的传递者,连青铜器都不会铸造的古玛雅人之所以了解现代人类都不知道的事,因为那些不是他们自己研究出来的,而是有人……不,有龙教给他们。”
“你们在喜马拉雅山上造了大船么?(……)能叫他们造快点么?有内部优惠船票么?我想买一张……”路明非哭丧着脸,“骤然听到这么惊悚的消息,我不禁觉得自己要好好规划人生。”
“很遗憾,因为不知道第五次灾难的形式,没法造,也许是宇宙射线什么的,大船不就白费了么。”昂热耸耸肩,“想象一下,第五个太阳纪的结束,夜空中巨大的双瞳睁开,暴雨般的宇宙射线降临……”
“听起来是光波烤肉……”路明非点头。(……….)
“你这么说好像我们该往身上撒点盐和胡椒?(……….)”昂热对于学生的脱线感到深重的无力,“你到底有多爱说白烂话?”
“临死了还不能自娱自乐一下?”路明非耸拉着眉毛,“好吧,其实老实说听到后来我也觉得没多惊恐,反正大家都要死,能怎么办呢?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独死死不如与人死死。”他扭头看着窗外,远处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一起等死,好歹不孤独嘛。”
虚空中传来淡淡地嗤笑声,路明非一愣,四下里乱看,没有看到路鸣泽的影子。
|5|脆弱的“理由”
“我不知道什么是命运,但在一切还没有发生前,我会竭尽我的一切力量去改变最终的结果,”昂热弹掉手中的雪茄烟蒂,“明非,我们需要勇敢地年轻人,你很优秀,但你得更勇敢,留给你勇敢起来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按照时间表,下一个苏醒的,将是大地与山之王,根据文献,他没有青铜与火之王那样富于侵略性,他迟钝而嗜睡,但一旦被激怒,释放的力量将如山一般沉重。他的沉睡之地很可能也在中国,你的家乡,他的苏醒可能引发新的‘地变’,就像毁掉第四个太阳纪的那场灾难一样。”
“干我什么事?我在中国有没有房子……我就光脚不怕穿鞋的!”路明非挺胸。
昂热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路明非,“人始终很脆弱的生命。”
“我靠这么哲学?要讲什么大道理?”路明非嘟哝。他不懂昂热什么意思,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认真。
“我在剑桥拿的博士学位,至今我还经常回到剑桥去。但我的老师死了,校友也都死了,平安地死去,他们太老了,如今剑桥的校园里已经没有任何我认识的人。”昂热淡淡地说,“已经过去一百年,我所留恋的女孩子的白绸长裙和牛津式的白底高跟鞋、男生的丝绸领巾以及雪纺衬衫都成为旧照片里的历史了,现在的学生穿着t恤和运动鞋,拿着各种手持式电子设备在我身边匆匆走过,他们不再讨论诗歌、文学、宗教和艺术,而一心钻研如何去伦敦金融城里找份工作。我就想一个穿越了一百年的孤魂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我知道我和他们不同,有一层东西把我和他们隔开了,是时间也是血统,这种东西,我们称它为‘血之哀’。”
路明非一愣,“血之哀”这个词在卡塞尔学院里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他一直觉得这是很扯淡的一件事。哀什么,因为人家不能用言灵你能用?哀个鬼。
他初中的时候偷看叔叔书柜里的《射雕英雄传》,一代高手高手高高手的黄药师看到女儿不乖,非要跟傻小子郭靖不离不弃,不禁想起死去的老婆,挥手打死两匹骏马悲从中来,乃吟哦西汉大儒贾谊的《鵩鸟赋》中名句说,“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名头不小武功不高的二把刀侠客韩宝驹听不懂,就问他兄弟朱聪说,老东西搞什么飞机?朱聪有点文化,说,老东西的意思是,这人生就是很煎熬呀,好似一个大炉子把人放在里面烤,心里很难过。韩宝驹不屑说,奶奶的老东西武功练那么高,还有什么苦恼?
读那本书的人十个里有九个觉得韩宝驹没文化,神经大条得很欢乐,只有路明非觉得韩宝驹说得对。黄药师老侠那么文艺有那么容易难过的,让他和没什么苦恼的韩宝驹换换,他换么?孤独的人可耻又可笑,你所以觉得自己很孤独只是因为你没吃够孤独的苦,于是老把自己泡在孤独的坛子里。
孤独的时候只要不去想它,就可以不孤独。
“但我还是经常回剑桥,甚至每一次飞过伦敦的上空的时候我都会看下面,寻找康河,沿着康河找叹息桥……有时候又一个下午空闲,我会在剑桥校园里散步,不跟什么人说话,走到叹息桥边对着康河走神,回忆一百年前我们一帮同学违反校规被罚在叹息桥边思考,我们总是一边思考一边叹气,叹息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昂热嘴角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卡塞尔学院,只有剑桥给我家一样的感觉,虽然那里早已不是过去的样子。你说剑桥对于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但我在那里走着,觉得温暖又安全,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不想,又好像过去的时间风一样在脑袋里流过。”
“我跟你说这么多的意思是,人是种很脆弱的生命,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也很脆弱,在龙族眼里我们生存的理由毫无意义。对于我,可能是剑桥校园里的回忆,还有一百年前狮心会的朋友,以及我的学生们,对于你,那是什么呢?”昂热盯着路明非的眼睛。
路明非呆住了,是什么呢?这个问题真是从未想过,他心里乱糟糟的。
其实有点想念婶婶家楼顶的天台,他曾坐在那里对着秋风夕阳对着夜幕下的灯海发呆。
其实也蛮想念陈雯雯柳淼淼她们的,披萨馆的聚会本该让人觉得温暖。
就像昂热回忆叹息桥一样,他记得放学时那条漫长的、晚春会开满蒲公英的沿河路,他在那条路上走巨大的“s”形,想过很多关于自己拉风拯救世界的故事。
当然还有爸爸妈妈,虽然这俩人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靠不住,但是真想再见到他们,有时候一觉醒来会觉得自己还睡在研究所的那套房子里,窗外挂满爬山虎新生的绿色枝条。
自己的人生居然就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组成的,没啥意义,不太感人,写不成小说。就像校长说的那样,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理由都很脆弱,是那种找个高楼往下一蹦摔得四分五裂第二天都上不得晨报的人生。
可这样的人生就是自己……仅有的一切啊!
有人若想毁掉它……怎么也得跟他拼了啊!
“我……”路明非抬起头来。昂热摆了摆手,“不用跟我说,生存的理由,每个人都有,想清楚了,记住,就好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理由对抗龙族,这些脆弱的理由因为我们的坚持而变得强大。血统带来的孤独的悲哀我们每个人都有,但是秘党和其他混血种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始终认为自己是人,我们爱人类和这个世界。即便这个世界有时候令我们觉得难过,但我们不希望它灭亡,就像剑桥的校园对于我那样。”路明非点点头,“收到。”昂热微笑,“你的父母会很高兴你这样的回答,他们回到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会看到你漂亮的成绩单。”
“如果我在行动中挂掉呢?”路明飞靠在椅背上,“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太没用?”
“那样我会把你的骨灰和遗物寄给他们,他们也会为你骄傲。”
“不用了我没什么遗物,”路明飞轻声说。
“骨灰怎么处理?”昂热很严肃,似乎是一个律师正在征询垂死的病人他的身后事。
路明飞实在受不了这沉郁悲壮的气氛了,他打开车窗迎风一捋头发,咧嘴龇牙。牙花子映着太阳光彩粲然。“开一架飞机,洒在伟大住过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好河山上”
绝对领域转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进行入学培训了。”楚子航收回远眺的视线,认真的说,“按照校规,入学培训必须在避开无关人员等不会被偷听的地方进行,这个环境符合上述条件。”
“确实符合……不过学长我们现在正在……摩天轮上诶。”夏弥侧过脸对着楚子航,小心翼翼的说,一咎细长柔软的额发在楚子航面前晃来晃去,不断遮挡夏弥明媚的眼睛。
“是,摩天轮符合上述条件,我们在离地50米的高空,而且会在这里悬停10分钟,这段时间里没人能干扰我们。所以我才带你来坐摩天轮。”
夏弥捂脸,“我还说学长你带我来六旗游乐园第一站就是摩天轮果然浪漫得非同一般,还以为你因为我的美貌而开窍了。”
楚子航那张素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略微有些涨红,“我……摩天轮跟其他游乐设备有什么不同么?”
夏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研究了很久,似乎是要考察他是不是在装傻。楚子航想要往后退,但还是坚持住了,只是咬着牙,导致他的脸颊生硬的突起。
夏弥叹了口气,“学长,约会的三大圣地是什么,你知道么?”
“不知道。”楚子航确实不知道,他对于“约会”二字没有任何常识,他对于女性的了解完全来自于书本,他研读女性心理学的著作。
“是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夏弥扳着光泽如玉的手指,“而摩天轮是三大圣地里最适合表白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打搅你,女孩也逃不走,眺望着外面的游乐园发呆时,最好抽出早已准备好的花跪下来表白,你有足足十分钟可以用,十分钟对于会说的男孩子来说,把一只海龟感动到哭都足够了!”
“为什么要感动海龟?”
“这个不是重点……”夏弥神色很窘,“重点是,摩天轮是个浪漫的地方,在这里是不能说讨厌的话题的。”
“入学培训算讨厌的话题么?”楚子航对此没什么把握,他原以为夏弥会很愿意了解学院的事,他们昨天讨论过《翠玉录》,这种学术话题楚子航喜欢。
“看跟什么比了。”
楚子航略略放心了些,至少不是最讨厌的话题。
“跟拿出一个死蜘蛛仍在女孩子身上并且哈哈大笑相比,入学培训不算很讨厌。”夏弥接着说。
楚子航的脸色好像刚刚把那只死蜘蛛吃下去。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诶……”夏弥望着远处的过山车轨道,轻声说,伴随着一片尖叫,巨龙般的车轰隆隆地盘旋而上,仿佛要摆脱地心引力。
“是么?”楚子航不知怎么回答。
他是游乐园常客,因为爸爸的周末快乐家庭时间有很多都是在游乐园度过的。在爸爸的概念里,最能体现家庭亲情的场所是风景秀丽的海滩,彩旗招展的游乐园或者爱心满满的快乐购物,电视广告中常见,总是一个啥不丢的孩子画个小丑脸带着红鼻子,左边是个精英爱心好爸爸,右边是个温柔贤惠好妈妈,三人对着镜头傻笑,卡擦一声拍下一张照片,背景是五颜六色的游乐园,爸爸大概觉得这样很符合他对家庭的理念,于是游乐园项目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楚子航不记得自己又多少游乐园大头照。
而那个男人呢,男人会带楚子航去大浴场,一边喝可乐一边泡混汤,泡得浑身发红后还叫楚子航给他搓背……
“其实我可想来游乐园了。”夏弥抓着窗口的栏杆,一道道影子投射在她那干净柔软的脸上,她的眼睛很深,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
“是么?”楚子航还是只能说这两个字。夏弥看起来不是那种家境不好的女孩,去一趟游乐园总不需要花多少钱。
“嗯,我有个弟弟。”夏弥顿了顿,“我弟弟是个痴呆儿”夏弥扁了扁嘴,像个小孩“痴呆儿是不能来游乐园的。什么都不能玩,工作人员还要赶他。我想要去游乐园就只能自己去,可谁想自己逛游乐园。”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被宠的女孩。”楚子航随口说。
“为什么?”夏弥一愣
楚子航有点摸不着头脑,没什么为什么,就是看到夏弥就觉得她是那种小公主类型,有点像柳淼淼,漂亮,机灵,优秀,家教好,懂礼貌又有点傲娇。哪个父母生下这样的女孩会不宠爱呢?她生来就是要被父母拿来得以的展示给别人的吧?而她那一脸笑容就像能沁出阳光似的。
“我弟弟跟我是孪生的,只比我晚出生一个多小时,因为先生的我,妈妈用尽了力气,生他的时候就没力气了,窒息了半个小时,所以就变成痴呆儿了。”夏弥说,“所以爸爸妈妈就说是弟弟吧机会给了我。所以我就该做的比别人都好,因为我那一份里有弟弟的一半,我怎么好都是应该的我再怎么努力都不会被表扬”夏弥吐吐舌头,“唉,学长你这种大少爷是不会明白的啦,你爸爸妈妈参加你的家长会么?”
楚子航点点头,爸爸对家长会非常看重,总是和妈妈盛装出席,以对待投资人的庄重对待老师,一家三口光辉熠熠吗,结婚纪念日是唯一一次例外,而本该顶替出席的男人放了楚子航的鸽子。
“可他们很少参加我的家长会诶,我从小就是班上的第一名,可他们都觉得不稀罕了,高一的时候我拿了数学奥赛金牌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想跟他们说,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乱糟糟的,家具倒了,衣服被子到处都是,走两步就会踩到撕裂的布和棉花,一个人都看不到,我打电话手机也接不通,我就坐在一团乱糟糟里等他们,最后睡着了。天亮后爸爸妈妈才回来,说弟弟不知道怎么不高兴了,把头往墙上撞,乱丝东西,他虽然痴呆但是力气很大,把一切都弄的无法收拾,打电话给医院,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让赶紧把他送到医院检查。结果他们就找了好多人把弟弟按住送到医院,打了镇定剂,陪他呆了整个晚上。”夏弥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外面。“他们都很困了,跟我说了弟弟的情况就回房去睡了。没人问我那个晚上怎么过的,也没人在乎我得奖了。
“你不喜欢你弟弟?”楚子航问
“不啊,我很喜欢他的,也许是因为我跟他一起生的,一起在妈妈肚子里呆了十个月,所以她很粘我,他安静不下来,爸爸妈妈都没办法的时候,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安静。那次他发飙是因为奥赛前我老在学校补习,他总是看不到我,他以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了,就乱发脾气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后来我去医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了死死的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一直不肯睡,看到我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我把手给他拉着,他在我手上嗅了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姐姐没错了,就拉着我的手睡着了。”夏弥笑笑,“就跟一个小狗狗一样,你会不喜欢自己的小狗狗么?”
“我不能养狗,妈妈对猫狗的毛都过敏。”楚子航抱歉地表示没机会和小狗什么的建立感情。
“我可不喜欢人欺负他了;上初中的时候我带他出门去买东西,每个人都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说谁家的大人那么不负责,让个小女孩带着那么个傻子出来?每个人都不愿意靠近他,他虽然傻,可是很敏感,只能使劲地抓着我的裙子,很凶狠地瞪着那些人。我觉得人家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就很嫌弃他,回家的路上就不准他紧跟着我,要他在我后面十米远的地方走,走进了我就不理他。他很怕我不理他,就跟在我后面走,十米的距离算得可准了。我心里不高兴,头也不回,走得飞快。走了一段忽然觉得不对,回头看找不到他了,我吓得赶紧往回跑。最后我在巷子里找到他,一群人正把他压在地上打,带头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个男生,跟我不熟的,但是想追我。看见我过来他赶紧说他路过,看见一个傻子不坏好地跟在我后面,好像要做什么坏事儿似的,看着我的腿一脸傻笑。他们几个朋友就想把他摁倒,当时傻子力气很大,根本摁不住,花了好大的功夫,所以没来得及跟我打招呼。”夏弥叹了口气,“我在人群里看到弟弟,脸上一道道的血痕和尘土,看见我正傻呵呵地笑呢,还有一只脚踩在他的脸上。我别提多难过了……我就跟弟弟说我不怪你,你打他们好了。”
“什么意思?”
“我弟弟大家很行的,他力气很大,又什么都不怕。但我不准他随便打人,打一次人,我就一个月不理他……”夏弥说,“然后他就把那些男生都打趴在地下,我就准他继续拉着我的裙角跟我走,带他回家了。那些笨蛋根本不明白弟弟为什么老是看我的腿,他其实只是看我的裙角,因为他老是牵着我裙角跟我走。”
“你对你弟弟很好。”
“有时候看着他,我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轻声说,“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
夏弥不再说话了,楚子航默默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他忽然想起eva里凌波丽奄奄一息地躺在弹射仓里,碇真嗣那个死小子不顾一切的把舱门打开探头进来大吼说,你还好么?你还好么?绫波女神只好说,“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大家刚遇见还不太熟,彼此之间还算半个陌生人对吧?这些感人感得莫名其妙的事情何必拿来倾诉呢?
每个人都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的对吧?就像eva里面说的绝对领域,绝对的心灵的领域,你不想别人走进来。楚子航的心理藏着一条雨夜的高架桥和一辆千疮百孔的迈巴赫,已经在那里停了好些年,楚子航觉得自己常常独自坐在那辆车的驾驶座上,外面下着瓢泼大雨,没人陪他说话,音响里重复放着那首歌,很孤独,却从没有考虑过要邀请别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对其他人来说坐在那辆车里一遍遍地看雨是种折磨吧?几时是苏茜也会不耐烦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跟别人说这些呢?
夏弥的心里是一个游乐园么?还有那条漫长的小路,她穿着白色蕾丝边的太阳裙走过,后面跟着一个傻呵呵笑着的弟弟……
很古怪的,夏弥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楚子航不由自主地设想如果那时自己也在那条小路上……他大概是不会看着几个男生把一个智障的大孩子拖进箱子里去打而无动于衷的吧?就像路明非说的那样,他从小到大就是面瘫着八婆而且好管闲事。他大概是那种会忽然停下来插进去,站在智障男孩和男生之间的人吧,如果那些男生试图来挑衅,他可以平心静气跟他们讲几句道理,如果他们扑上来,他就会用打篮球的“扣火锅”手法把他们一个个拍倒在地面上。这样那个智障男孩又会追着夏弥而去,到家了夏弥就会原谅他了,姐弟之间还是跟以前一样。而他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也会觉得有点开心。
可是这样他就站在夏弥的内心世界了?
太轻率了点吧?他为什么要去夏弥心里那条小路上呢?他有时候,想自己这辈子都只会默默坐在自己心里那辆迈巴赫上听着反复回放的爱尔兰民歌。
他很不喜欢这种纠结的情绪,于是清了清嗓子,“这也是‘血之哀’的一种,作为我们这个群体,走到一起往往就是源于血统的认同,和难以融入社会的孤单……”
“又来了……我们还在摩天轮上诶,天气很好视野开阔,能不能谈谈人生理想,入学培训那些我在预科都了解啦。”夏弥无奈地摆手。
“你们已经谈了很多人生和理想了我亲爱的学生们,你们谈的很入神啊,十分钟都过去了该换下一批客人了。”吊舱的门忽然打开了,外面银色头发的老家伙侍者般微微躬身。
“校长……”楚子航愣着了。
吊舱已经返回地面上了,而他和夏弥都没有意识到,外面站着的是昂热……还有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