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正常人(2/2)
阿奇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知道他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一点回应。
他和碧莲一样,因迷失而不安,他们渴望从一个局外人那里听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评价,而那个人恰好是我。
但我没有说话,于是他继续道:“但是这场婚姻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她并不爱她的丈夫,他的丈夫也并不忠于她——那个男人在外面其实有的是风流账。有时姐姐会打电话给我,不说别的,只是跟我聊聊天,但我能听出她很不安。当时我很明白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所以我只是希望和以前一样,时不时陪在她身边,直到她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后来逐渐发展到,我愿意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无法自拔,不求回报。”
我思量着问道:“包括……?”
他停了几秒,然后点头道:“包括。”
这时我注意到窗外楼下有什么在移动,于是我再次看向窗外,种猪已经回到了车上,驱车离开了。
*
如果碧莲和阿奇真的打算就此一拍两散,或者减少联系、进入普通朋友状态,种猪可能真的很难再抓住他们俩的把柄了。
尤其是,如果思思有购物软件运营商的内部关系,甚至能在陈先生的网店做手脚,那么消除碧莲和阿奇开房、约会的消费记录,其实也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这或许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阿奇也那么听思思的话。
因为思思的通天权力,是他和碧莲地下情不被发现的前提。
一个出轨的少妇,一个陪床的男三,他们可能真的会全身而退。
他们一个将继续做自己的阔太太,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一个将成为n大毕业的高材生,以后或许会是个艺术家。
这个认知多少有些令人不爽,但我倒也不至于为此觉得沮丧。
因为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生来就是富二代,有人丢掉脸面换锦衣玉食,有人966上班等发工资,有人想尽办法赚钱养活全家。
我也看着碧莲机关算尽,看着阿奇无声痛哭,事实证明碧莲没能真正跻身上流社会,阿奇也从未得到他高三时在湖畔画下的女神姐姐。
对于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社畜来说,这就够了。
世界还是在不断地给人暗示,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才可以,而绝大多数人只要接收到了这个暗示,就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走一条向阳的道路。
至于报应什么的,有没有也就随它去吧。
或许也正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才导致碧莲和阿奇都愿意把这些心事告诉我,让我在无意间窥见了另一条道路上,那泥泞不堪的生活。
甚至,他们还从我这里收获了一点点多余的悲悯。
而阿奇看着我此刻的表情,却说了一句我没想到的话:“你知不知道,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太会听我说这么多的。”
我愣了愣:“额,哪样的人?”
阿奇说话时大概也没深想,只是把那一瞬间的感受脱口而出,听我这么问,他还思考了一下:“嗯……就是过着很日常的生活的人吧。”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很不日常。
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他继续道:“其实第一眼见到那个姓陈的,我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个陪玩。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一副站在道德高地俯视一切的样子。但你跟他似乎又不一样,你好像什么都能接受。”
这话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对“是不是一类人”这种话题的迷惑已经好久好久了:“你能详细说说吗?”
他对我的要求感到意外,但毕竟是n大的,就算是艺体生出身,语言表达方面的能力也还是超出一般人:“打个比方吧,上学时看似班级里每个人都是过着上学放学、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实际上真正只过这种生活的,只是班里的一部分人。而另一部分,他们放学后可能会去网吧抽烟、去打群架、甚至去参加帮派大会。如果说姓陈的属于前者,那我们可能更像后者。”
他说:“这三年来我看似过着正常的大学生活,但我自己知道每个周末、每个节假日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如果这些被学校的老师、同学发现,我不仅会名誉扫地,还可能会被开除。即便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胆子,竟把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年。当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姐姐。但大概也就是看见姓陈的之后吧,我开始反应过来,可能真的有些人不论在什么境遇下、有多少理由、给多少钱,都做不出这种事儿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姐姐跟我说结束这段关系,我会很快答应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雪白的天花板,清醒又确切地说:“可能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三年经历,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姐姐,也不是因为姐姐有多需要我,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种烂人吧。”
阿奇这话说得我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我之所以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想起了硕硕那句“你还敢和那几个人一起玩啊,你不觉得他们乌烟瘴气的吗”。
我尝试着把陈先生、硕硕甚至涵涵放在了我的位置上,我很确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听碧莲和阿奇说这些话,他们也根本无法勾起碧莲和阿奇的倾诉欲。
在发现这些人不对劲后,像硕硕那样火速远离,或者像陈先生那样嗤之以鼻,似乎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我感觉到了一丝丝惶惑,这么说来的话,我算是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吗?